ldquo我向警徽许诺,一生对你忠诚

2021-12-2 来源:本站原创 浏览次数:

白癜风的症状和治疗 http://pf.39.net/bdfyy/bdfyw/150102/4549565.html

摄影:MOON工作室模特:金浩森

1

贺祯到达市六院时,大厅里门庭若市。

有人说全球经济萧条,医院生意最好。这一刻,贺祯才真信了。

贺祯跟着保卫科的人直奔产科。那会儿产科主治医生阮侬刚值完夜班,正闭着眼小歇。被人吵醒时她还有些迷糊,目光落在扰人清梦的来访者身上,微微一顿。

藏黑色警服,英挺的五官跟帽檐上的银色警徽一样,有一种金属般冷硬的光泽。贺祯站在几步之外,掏出证件:“市公安局刑侦大队贺祯。耽误你一会儿时间,关于产科病理性废物失窃的案子。”

阮侬恍然大悟。

六院以妇产科闻名,然而近一个月,存放在医疗废物暂存点的胎盘却总是不翼而飞。内部调查无果,院方只好报了警。

“一会儿是多久?我还有一台手术要做。”把压得有些凌乱的刘海捋到耳后,阮侬恢复了一贯的干练。

贺祯拖了把椅子坐下:“只要你配合,不会太久。”

都是一些基本问题,简略来说就是刑侦三要素:时间、地点、相关人物。阮侬配合地一一回答,末了还把人送到门口。

过道上,清洁工正在拖地。贺祯瞟了一眼搁在墙角的消毒液,问:“平时给那间房清洁消毒的也是这儿的清洁工?”

“对。”

贺祯有片刻的若有所思:“今天就到这儿吧。阮大夫,有问题我会再来找你。”

他抬腿要走,就听到她说:“贺队长是把我当疑犯了?”

他站定,笑了笑:“没有。”

阮侬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贺祯掏出一支烟夹在手指间:“不过罪犯不会在脸上刻字,还有富二代天天去便利店偷口香糖呢,那是病。”

下一秒,一只手迅速夺了他的烟,扔进垃圾桶:“对不起,禁烟。”

“没点着,过过干瘾。”贺祯扬了扬手。

后来他跳上门口那辆北京JEEP绝尘而去,阮侬转身噔噔噔走了几步,瞥到垃圾桶里的那支烟。这人正戒烟,可惜革命尚未成功,心里有事的时候就会习惯性地掏烟。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回到科室,她收到一条短信:晚上一块儿吃饭?她毫不迟疑地就点了个×。

2

再度见到贺祯那天,上早班的阮侬遇到了一个棘手的病例。

当时阮侬刚把一位突发羊水栓塞的产妇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从手术台上下来,意外地看到贺祯站在过道上,他正询问血库的护士:“血够不够?不够抽我的,我也是O型。”

她那会儿才知道,床那位羊水栓塞的产妇入院时就是贺祯送来的。

后来她又在病房里遇到他,他刚抽完血,手臂弯着,袖子高高撸起,坐在床边。床上的年轻产妇刚刚苏醒,看到阮侬,急着问孩子。贺祯安慰了她几句,声音很轻,跟哄小孩似的。阮侬不自觉地看了他一眼,才说:“放心,孩子除了体重偏轻,其他都挺好的。”

产妇舒了口气,眼泪哗地涌了出来。贺祯把纸巾递给她,她倒是哭得更厉害了。

三月的天气,阮侬忽然觉得有些闷,出了门刚走几步,贺祯就从身后追上来:“嘿。”

阮侬转过身,他说:“多谢啊。”

“职责所在。”

“我算是见识到了,你们这一行忙起来比我们好不了多少。”

阮侬轻描淡写地说:“是啊,除了救死扶伤,偶尔还要接受警察的问话。”

贺祯眉一挑,她已转身走了,白大褂的衣角飒飒带着风。他看了一会儿,低头笑了。

几天后,市六院产科收到一面锦旗,上面写着“仁心仁术,送子观音”八个大字,落款是市刑侦大队三组。

一旁的小护士说:“床的是警嫂吧?嗬,一大早病房里全是公安局的人。”

半个小时之后,阮侬推门进去,果然跟护士说的一样,一屋子的人,跟公安系统开早会似的。她清了清嗓子:“劳烦挪挪地方,医生查房。”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阮侬一边给产妇做检查,一边说:“那面锦旗,谢谢啊。”

产妇一怔,贺祯由人堆里探出身子:“锦旗是代表咱们队里送的。”

阮侬正在病历本上飞快地写着什么,闻言笔尖一顿,头也不抬地说:“病人需要休息,你们差不多就散了吧。”

说完她再没看贺祯一眼,关上门出去了。

病房里众人面面相觑,半晌,一个胆大的小刑警开口:“祯哥,你跟阮大夫之间是不是有点那什么?”

“那什么?”贺祯反问。

“那个……不是有仇,就是有猫腻。”

贺祯莫名地一笑:“你小子这点儿推理能力还是用在办案上吧。”

然而很快,小刑警的推理能力就获得了认证。

那天一群人正在讨论案情,监察科的人来找贺祯:“有热心群众反映,案件嫌疑人、市六院的产科医生阮侬曾深夜从你的公寓里出来,情况属实吗?”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望向贺祯,贺祯倒是答得干脆利落:“好,这案子我不碰了。”

之后,贺祯果然没再过问跟此案相关的事。一周后,市六院产科病理性废物失窃案告破,是医院的清洁工因为一时鬼迷心窍,偷取了胎盘卖给不法商人。

那天来逮人的是那位年轻的刑警小宋。医院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小宋把人押上车时,刚巧遇到出门买饭的阮侬。阮侬随口问:“你们贺队没来?”

小宋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以实情相告。他到底年轻,末了没忍住问:“阮大夫,你跟贺队早就认识吧?”

阮侬想了想,说:“你还是去问你们贺队吧。”

3

转眼快到夏天,那天难得休假,阮侬开车去郊外的福利院看一个叫小刚的男孩。屋里,小刚正和一个男人趴在地上玩电动火车,听到动静,那人抬起头:“来了啊。”

是贺祯。

他说得随意,像是他们早就约好了似的。阮侬搁下包:“挺早啊。”

“这几天很忙吗?”他站起来。

“忙啊,脚不沾地的。”

小刚飞奔过来扑到她怀里:“阮姨!”

阮侬摸摸他的小脑袋:“嗬,又长个儿了。”

“刚给他量了,好家伙,才两个月就又长了点,将来是做篮球明星的料。”贺祯说。

“时间过得真快啊。”阮侬不禁感叹。

转眼小刚就快六岁了,六年前发生的一切好似就在昨天。

小刚的母亲生产时,阮侬是主治医生。因为产程过长,小刚出生后缺氧,医院治疗。可之后的事却是阮侬想不到的,小刚的母亲出院后发现丈夫出轨,争吵间把丈夫推下了楼。服刑前,她恳求公安机关让她再看一眼孩子。

那天带她来的是贺祯和两位女警,她戴着手铐的双手紧紧贴着病房的玻璃窗,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正在吸氧的小婴儿。那时是深秋,窗外红叶如火,那一幕,阮侬很久以后都无法忘掉。

小刚出院后成了孤儿,被福利院收养了。阮侬和贺祯时不时会给他送去一些生活用品,一开始是奶粉和尿不湿,后来则是书和玩具。此后,在小刚的生命里,除了福利院的老师和小伙伴,就只有“贺叔”与“阮姨”。

吃过饭,贺祯带着小刚在福利院的草坪上玩模型飞机,阮侬坐在树荫下看着他们。片刻后,贺祯买了两瓶水过来,拧开其中一瓶后递给她:“气还没消呢?”

“谁生气了?”阮侬喝了一口水。

贺祯低着头笑出声:“没生气?没生气怎么不回短信?”

“贺队发过短信给我?私事还是公事啊?”阮侬轻飘飘地说。

贺祯侧过脸看着她,等她被看得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再也挂不住,才悠悠地开口:“你那天救的是老梁的爱人。”

老梁是贺祯的老搭档,一个月前去缅甸执行任务,临行前托贺祯照顾妻子和肚子里的孩子。贺祯淡淡地说:“干咱们这一行,出任务前都得把后事给安排好,谁知道哪天一不留神就回不来了。”

阮侬愣了一会儿才别过脸去:“你跟我说这些干吗?”

他叹息了一声:“都被举报了,怎么也得对得起那位热心群众啊。待会儿一起吃个饭?”

“我看你是缺一个做饭的吧?”阮侬板着脸看了他半晌,“说吧,想吃什么?”

贺祯笑起来:“你啊,这么多年也没长进,还是嘴硬心软。”

这回阮侬没怼他,淡淡地说:“你不也没变吗?”

他笑起来时眼角有细碎的纹路,眼睛却清澈纯粹得像个孩童,十年来从未改变过。

倒是春天的天气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从福利院出来后就下起了雨,到了贺祯的公寓,阮侬烧了几个简单的家常菜。她洗碗时,他走了进来:“我来,你去看一会儿电视。”

“不想看。”她对那些动辄大几十集的连续剧不感冒。

“那你想做什么?”贺祯拿过她手里的碗,“想留在这儿过夜吗?”

“免了,又让你那些热心群众看到,得把你的碗给砸了。”

“别,我这种人哪天要死也得是因公殉职,不然你养我?”

阮侬擦干净手:“好啊,将来敬老院的费用我出一半。”

贺祯动作一顿,半晌,哑然失笑。

阮侬去客厅倒了一杯水,倚在窗口,看着厨房里的人。暮春的黄昏,风也是软的,她心里之前的那点疙瘩被尽数吹散,忽然就想起了他们的初遇。

4

十年前,贺祯刚参加工作,第一次执行任务就差点丢掉了性命。当时给他动手术的正是阮侬的父亲,六院的老院长阮崇阳大夫。

那会儿阮侬刚考上本地的医学院,老去她爸的单位蹭饭。某天她去病房找阮崇阳,阮崇阳正给病人检查伤口。病人胸口缠着绷带,跟木乃伊似的,隔着五六米远的距离都能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后来阮崇阳给他们互相介绍:“小贺啊,这是我闺女。”

那是阮侬第一次见到贺祯。

后来阮崇阳被护士叫走了,只剩下他们俩。阮侬的医学知识还停留在理论阶段,盯着他的伤口跃跃欲试:“我来帮你包吧。”

“你也是医生?”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伤,他的嗓子有些哑,说话带着些许鼻音,有种懒洋洋的味道。

“准医生。”她伸手,见他身体朝后微微一仰,以为他不信,“放心,不会把你弄残废的。”

贺祯摇头:“不是,就是觉得阮院长这么温和的一个人,生的女儿倒是够飒爽。”

阮侬抬起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他的瞳仁比一般人的要黑,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

当时她并不知道他的职业,包扎时却已经觉察出不寻常的气味——他不属于高大威武型,却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一身实打实的肌肉,犹如铜墙铁壁。而导致他这次住院的也明显不是普通的伤。她心一紧:“这怎么弄的?”

“你不是学医的吗?难道看不出来?”

她没吭声,他又说:“枪伤。子弹穿过左肋,差两毫米就到心脏了。”

他说得稀松平常,她听得心惊肉跳,却还要佯装镇定:“你混哪儿的啊?”

她把他当成了混混,他也不解释,顺着话茬说:“兴隆会,跟‘眼镜蛇’,蛇哥。”

一年前全市打黑,阮侬在新闻里听过蛇哥的大名,是长三角最大的帮会头目。她手一抖,就听到他哼了一声,于是赶紧说:“对不起啊。”

“得,还是等你爸来吧。”贺祯说。

没过多久,阮侬就知道自己被耍了。

阮崇阳知道了她擅自给贺祯包扎的事,说她胡闹:“你还不是一名正式的医护工作者,那位也不是普通的病人。”

“他真是兴隆会的人?”

阮崇阳瞪了她一眼:“他是让兴隆会那伙人蹲局子的人。”

阮侬这才知道,之前在病房里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是跟着蛇哥混的人,他的真实身份是一名人民警察,不止参加了一年前的扫黑行动,还立过一等功,根正苗红的。

医院遇到他都将他视为空气,被他逮到了一回:“怎么?知道我不是混的,觉得不够威风,就不理人了?”

“哪能啊,我就要来院里实习了,你以后要是再光荣负伤,我给你治。”

他不以为意:“好啊,你在什么科?”

“妇产科。”

贺祯:“……”

终于轮到他吃瘪了,那一刻,阮侬简直感觉神清气爽。等他出院时,他们俩互怼都怼熟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把对方定义为“一熟人”。

直到在三年前的一次行动中,贺祯认识了一个误入歧途的女孩。女孩叫珍珍,被贺祯救出来之后,隔三岔五地在公安局门口等他下班。事情闹得全局的人皆知,领导语重心长地提醒他,不要因为个人原因影响到公安队伍的光辉形象。

贺祯约珍珍在公安局附近的星巴克见面,开门见山地表明了立场。可珍珍是个认死理的姑娘,怎么也说不通。对待罪犯贺祯有的是手段,对这种场面却缺乏实战经验,正在那个时候,他看到了救星。

阮侬才刚坐下,贺祯就领着一个女孩到她面前:“这就是我女朋友阮侬,赴南产科大夫。”

这场闹剧最终以珍珍哭着离开收场。阮侬把贺祯拽到门外:“谁是你女朋友啊?啊?”

“江湖救急,别这么小心眼嘛。”

阮侬气得掉头就走。

大概是彻底绝望了,珍珍倒是真的没再出现。而关于那天的事,阮侬和贺祯也谁都没再提起。

他们俩都忙,忙得没时间见面。唯一一次一起看电影,电影讲了什么阮侬已经忘了,只记得刚坐下没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好不容易强打起精神,却发现贺祯一早就见周公去了。她瞪了他半天,最后笑了。两个工作狂,在电影院才能睡上一个囫囵觉,他们俩不单身都不科学。

就这么心照不宣地相处了许多年,她有他公寓的钥匙,偶尔给他做顿饭;他有一部私人手机,通信录上除了家人的号码就是她的号码。

某天她在街上偶遇他执行任务,他盯着目标,眼神就像出鞘的剑,已经上了膛的枪。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另一面。

这么多年,他似乎真的没怎么变过。表面吊儿郎当,其实比谁都较真。不管是对待工作,还是人生信仰。

阮侬时常说服自己,这座城市有许多男女像他们一样,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可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她不敢靠他太近,是因为有一个秘密在心底埋藏了很久。

当时她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亲口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5

一切都因为那场医闹。

一周前,一位产妇生产时猝死,家属认定是阮侬治疗不当。医院闹事,喝了酒,满嘴酒气地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一开始也想和他平心静气地谈,可他不依不饶,最后还恶狠狠地说:“你害死了我的老婆和孩子,这辈子也别想有娃送终!”

心里像有一根极细的丝崩断了,阮侬蓦地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她脸色苍白,眼神冷得像冰。那个人打了个寒战,却不甘示弱:“你……你断子绝孙!”

贺祯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制住了那个人:“朋友,嘴巴放干净点!”

那个人哪会是贺祯的对手,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警察打人啦!警察动手打人啦!”

闻讯赶来的治安巡警很快把人给拖走,贺祯望向阮侬,她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冰雕。他喊了她好几声,她才淡淡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他没告诉她,一接到报警电话,他放下手里的活儿就赶了过来:“以后再有这种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行了,医闹不归你管。”

“案件无大小。”

回到宿舍,阮侬倒在沙发上。贺祯到的时候,她自黑暗里给他开了门,又一言不发地回到沙发上。

“给你买了碗粥,趁热吃。”贺祯把粥搁在茶几上。

“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不吃不喝那个人也不会复活。”

被触到死穴,阮侬僵了一会儿:“产妇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本来就禁止怀孕。”

“嗯。”贺祯盛了一碗粥。

“程序上我没有任何错误。”

“嗯。”

“可人的确是死在了我的手下。一个人,两条命,眨眼就没了。”

她蹲下来,头埋在双膝之间。

“跟你说件事吧。”贺祯缓缓道,“我曾经击毙过一个罪犯,后来才知道他本来已经准备去自首了。当时我很难受,在程序上,我没错,但感情上没办法接受。后来还是老梁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那个人没来得及忏悔,是他的命。保护老百姓的生命和财产,哪怕牺牲也在所不辞是咱们的命。各人安各命,怨不着谁。”

自穿上警服的那一天起,惊涛骇浪,荆棘万丈,他们都无怨无悔。谁让他们是人民警察呢?

“粥哪儿买的?”半晌,阮侬柔声问。

“自制的。味道不错吧?”

“咸。”

“……”

然而那天的事情并没有过去。

不知是谁把那天医闹的视频传到了网上,“警察殴打百姓”的话题很快就上了热搜。贺祯一时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停职等待调查。可就在他停职的第三天,闹事者竟然主动去公安局澄清了一切。

贺祯恢复原职那天,三组的人决定出去撮一顿庆祝。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吃火锅还是涮羊肉,贺祯说:“晚上我有事。”

“别啊祯哥,又不用你掏钱,哥几个凑份子请你。”小宋说。

“谢了,今天真有事。你们敞开了吃,我请。”贺祯说。

一出门他就给阮侬打“到家了?我过来。”

阮侬也才下班,贺祯进门时,她正在洗菜。他走到她身后:“峰回路转啊。”

她头也没抬:“那个人良心发现吧。”

贺祯笑出声:“别蒙我,你见过他了?”

流水声里,阮侬淡淡地嗯了一声。

其实她也是偶然看到那个人的病历,得知他患了血液病,许诺替他和血液科最权威的郑康仁大夫牵线,那个人才答应说出真相的。

“不像你的风格啊。”她心气高,他知道,“为了我?”

“少自作多情了。”

贺祯看了她一会儿:“说说吧。”

“说什么?”阮侬反问。

贺祯沉默了。

他想起有一次自己调侃她那么喜欢小孩,怎么不自己生一个,她当时的神情就像冬至在窗外搁了一夜的花,忽然像结了霜。医院,闹事的人之前骂得再难听她都能忍,唯独最后那句话……她似乎,对某些事特别敏感。

贺祯伸手掏烟:“真不愿意说就算了。”

情绪有波动时他都会习惯性地找烟,这种戒断反应已经减轻了不少,只在案情走进死胡同时才会冒出来。可那一刻,他发现有些东西竟然不知何时,不知不觉地超越了破案在他心底的分量。

见他这样,她反而放松下来:“没什么不能说的。”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作为一名产科医生,她见证过无数新生命的诞生,可她自己却因为先天性的卵巢疾病无法生育。医人不自医。

这就是她原本想缄默一生的秘密。

这些年也不是没人喜欢她,明示的、暗示的,其中就有血液科的郑康仁。可她的心是一面狭隘的镜子,只照得出一个人的影子,又怕那个人从镜子里看到那个真实的、有缺陷的她而从此躲得远远的。她舍不得放开,又不敢投入,只好任由这段关系暧昧不清许多年。

真相大白的那一刻,阮侬竟如释重负。

6

日子平淡地掠过,跟从前一样,阮侬的生活繁忙又单调。某个午后,她从病房回来,接到了许久未见的贺祯的电话。

“周末有空吗?小刚一直想去露营,最近局里正好没什么事。”

“哦,我得看看日程安排。”她的声音平平淡淡的。

“那你确定了以后告诉我。”他就打算挂电话。

“就这件事?”她忽然问。

“是啊。”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怎么了?”

挂断电话,阮侬心里五味陈杂。不知该失落,还是该庆幸,因为小刚,他们俩至少还有一丝牵绊。

无论怎样,周末仍如约而至。

市郊的古村落有山有水,最适合露营了。贺祯和阮侬带着小刚,和老师同学一块在田野上写生。前一晚下过雨,路上满是泥泞,一个小孩脚下打滑,脑袋磕到了石头上,很快就开始呕吐。

阮侬第一时间把孩子抱到平坦的地面上,脸侧向一旁,以免呕吐物阻塞喉咙。老师打了急救电话,但因为地段偏僻,救护车一时半会儿到不了。还是贺祯给最近的派出所打了个电话,一刻钟后才来了一辆巡逻车。

三医院,郊区路况差,车子开不快,阮侬争分夺秒地给孩子做心肺复苏。贺祯目光沉沉地望着前方的路,对开车的巡警道:“拉警报。”

“这……不合规矩啊。”巡警有些为难。

“人命就是最大的规矩!”贺祯说。

最后警报还是拉响了,顶灯一路闪烁,贺祯拿起车内的喇叭探头出窗外:“请所有车辆绕道,车里有孩子需要急救!”

一遍又一遍,拥挤的公路上终于让开了一条道,车子医院。半小时后,孩子的病情总算是稳定下来,贺祯跟阮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咱们俩第一次合作,别说,还挺默契。”回去的路上,贺祯说。

“比你跟队里的警花还默契?”

“不一样,跟她们那是百叶炖千张,同类;跟你是夫妻肺片,互补。”

“少贫了。”

回到露营地,他们正好赶上篝火晚会。十几个孩子围着火堆,听贺祯绘声绘色地说破案的故事。阮侬发现这个人要是哪天不当警察了,还可以去说书。后来在帐篷里,她说:“其实干你们这一行挺辛苦的。”

“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赚钱谁不苦,你那一行就不苦?”他不以为意。

阮侬想想也是,不觉失笑。这一笑便打破了僵局,贺祯说:“咱们一个警察、一个医生,忙起来都顾不上家,干脆凑一块得了,免得殃及无辜。”

“哼。”她白了他一眼。

远处有孩子在朝贺祯招手,他站起来往外走:“有些事不是你的错。”

阮侬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那一瞬,耳边只有风拂过的声音,有些惆怅,有些酸涩,而痛反而轻了。

当天贺祯的“普法课”很成功,孩子们纷纷说长大了也要当警察。贺祯说:“行啊,有志气,我等着你们。”

阮侬遥遥地望着他们。夏虫呢喃,万家灯火,有多少人正默默守护这样平静的夜?至少她知道,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有一个人永远怀有一颗赤诚之心,坚定不懈地守护着自己最初的理想。

这一点,何其珍贵。

温热的血液流过四肢百骸,学生时代听《我爱你,中国》听哭之后,阮侬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在初夏郊外的田野上,她忽然很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7

露营回来,贺祯和阮侬之间似乎比从前要多了一点微妙的东西。

中秋节的时候,医院有一场联欢晚会,阮侬参加了大合唱。合唱团的成员来自不同科室,指挥人是郑康仁,据说他以前留学时正儿八经地学过。

同贺祯相比,郑康仁完全是另一种类型,文质彬彬又才华横溢。当初被她拒绝,他依旧维持着良好的风度。而这次合唱,他更时常给五音不全的她开小灶。次数多了,她便有些过意不去,那天排练完正好赶上饭点,就请他去食堂吃了一顿便饭。

从食堂出来,郑康仁坚持要送她:“你别有负担,我是对你有好感,但不会强人所难。”

他这么一说,阮侬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忽然听到了两下喇叭声,贺祯从北京JEEP上跳下来,走到他们跟前。

阮侬给他们介绍,贺祯嘴上说着“久仰”,神情却完全没有“久仰”的意思。阮侬觉得好笑,这个人也太不真诚了。

最后阮侬还是上了贺祯的车,贺祯由后视镜医院门口的人影说:“这就是上回你牵线的那位血液科权威?真是年轻有为啊。”

“门诊里为见他一面装贫血晕倒的每天都有好几拨。”

贺祯笑出声。

阮侬觉得这笑声不太对味:“你怎么了?”

“没什么。”

阮侬不理他。车子又开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怎么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我说你啊,难得遇到一个不错的,就别挑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阮侬这才弄清他的意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邪火:“有病吧你,你谁啊,这事要你管?”

一个急刹车,贺祯说:“我谁都不是。”

阮侬伸手拍车门:“开门,我要下车。”

他不发一言地开了车门,她回头就拦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再联络。直到有一天,阮侬在超市遇到小宋,聊了几句,话题不知怎么的就转到贺祯身上去了:“祯哥这几天不太对劲。”

阮侬给贺祯打电话,贺祯跟她打太极,她说:“你要不说,我问小宋去。”

“行啊,那小子现在成你的卧底了。”

“贺祯。”她的语气严肃起来。

半晌,他叹了一口气:“我收到一封信。”

信上只有四个字,是从报纸上剪下来拼凑到一起的:杀人偿命。

阮侬的背上生出寒意:“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我跟你说过曾经开枪击毙过一个准备去自首的人吧?那个人有个哥哥,从国外回来的。”

“你现在在哪儿?”她问他。

电话在那一刹那忽然断了,阮侬“喂”了几声都无人回应,她那双拿手术刀的手开始轻轻颤抖:“贺祯?”

“贺祯你说话!

“贺祯……你听得到吗?贺祯!”

一阵杂音之后,话筒里终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喂,阮侬?刚刚断线了。”

犹如从漆黑诡诞的梦中被拉回光明之处,她浑身放松。贺祯听她一直不说话,半晌,声音低柔了几分:“怎么,以为我出事了?”

“没。”阮侬说。

“放心,阎王爷嫌弃我。”

“会不会说话啊你!”阮侬闷闷地吼了一声。

那头,贺祯握着电话,脸上一贯调侃的神情渐渐敛去。

这桩乌龙事件之后,日子平静地过去,贺祯没有再收到任何可疑的信件。他却有一种预感,一切或许才刚开始。

很快,他不祥的预感就得到了印证。只是他没有想到出事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阮侬。

联欢晚会那天,阮侬比上手术台还要紧张,在化妆室外来回踱步。郑康仁见了,提议陪她去外面再对对拍子。她跟着他到了花园里,忽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与此同时,贺祯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半小时后,他开车到达那栋烂尾楼的楼顶,看到一个人用刀抵着阮侬的脖子,朝着他走来:“贺警官,还记得我弟弟吗?他叫郑启华,一年前被你一枪爆头,横尸街头。”

这个人是郑启华的哥哥,正是市六院血液科的大夫郑康仁。

贺祯脸色冷峻:“放了人质,我跟你走。”

郑康仁笑了:“放了她,我还会有命吗?”

贺祯望向阮侬,阮侬也正遥遥地注视他。他的心一窒,就在那一刻,看到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紧接着,她手上不知攥着什么,狠狠地插到郑康仁握着刀的手上。郑康仁惨叫一声,一支针筒被甩落在地上。

就是那短短的几秒钟时间,砰的一声,贺祯果断地扣动了扳机。

楼下响起警笛声,阮侬用尽全身的力气跑向贺祯。很快就有特警冲了进来,把右腿中枪的郑康仁给包围了起来。

郑康仁被两名特警押上警车,经过贺祯身边时,怨毒地看着他:“要不是你那一枪,我弟弟就能改过自新、好好做人。是你,是你毁了他!”

“我知道。”贺祯闭了闭眼,“可假如一切重来,我还是会选择开枪。因为我是一名警察。”

8

“郑康仁复仇”事件过去很久以后,贺祯偶尔还是会向阮侬邀功:“你看吧,身边有个当警察的男朋友,安全感到底不一样。”

以往阮侬都会分毫不差地怼回去,可那一次,她说:“你不在意我不能生育?”

“咱们有小刚啊。我问过了,收养孤儿的条件我都符合,唯一不足的是不能给小刚一个完整的家。阮大夫,人是你接生的,你可要负责到底。”

阮侬看着他,不说话。

贺祯目光如水地凝视她:“一直以来我都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做个好警察。后来多了一个,想让一个女孩平安快乐。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不会说好听的话……”

但我可以对着警徽许诺,一生,都会对你忠诚。

丨原文《曾许诺》

丨载于年5月爱格B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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