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是一件容易的事张铎瀚诗选

张铎瀚是一位多媒介创作者，影像艺术的表达方式渗透进他的诗歌写作，文本和影像的创作常具有互文的效果。他的创作建立在后现代的驳杂之上，社会新闻、科技发展、网络游戏都成为他写作的观察对象。黄泉水

黄泉水均匀且无毒。杀人的

焦虑抑制我们。是一次手术

我们开派对是因为沉默已毒

进脑部。做彼此不懂饥馑的

饕餮，抽出骨头拥抱，抽出

嗓子眼儿里的红灯记，一起

跳。

黄泉水礼貌地停住。晚间十

点。停车场的火被反向捆绑

在每个方向盘上。你的体表

温度紊乱：一个案发现场。

一定要这样累么？逃离、追

踪、破案、宣判、平反。墓

碑生蛆，以洁净藏匿危险之

水，请你洗它，洗他，洗她，

洗！洗！令碑文现，令我下

沉！

黄泉水是某处面无表情的藏

身之所。我的阴茎此刻最像

父亲。但黄泉中央若是有鹤

呢，苦味的鹤，令它周身的

我们披上羞愧。因为但并不

全因为，我们是甜的，是迟

鈍的，热衷于给予慰藉的，

舔湿了几多娇的液晶乾坤。

而哑者的每一寸倾吐都成了

放松的石头，他并不在意你

听得见还是听不见。“留你

无益，除你无妨”和“水能

载舟，亦覆舟”黄泉水，我

喝。

黄泉水只是个比喻之物，我

们是逼真的浴缸，水体的自

慰器是暗礁，我们的睡眠是

暗礁。暧昧的东西如此之多：

苔藓、水蚊、潮汐、爱哭的

摆渡者。半副假牙抓紧了温

带季风，垃圾牙医被赤道刺

客从脑后日爆，热而脏且健

康。和谐社会了，何以精确

捆绑你的峻峭杀手锏？将之

浸泡。

我们浸泡彼此器官，收听抽

水马桶极乐嚎叫。浸泡它们

追随它们直到黄泉我们的假

忠贞。我们泡它们。星期二

为美人鱼开假条，最近游客

少你可以滚回家了，但“请

严肃地进来并严肃地离开”。

用粗话和解围的敬语，合成

我们自己的冰。是被你我她

他默许的施虐，黄泉水成储

物柜，阻塞悲伤和警觉。派

对不用你排队，所以徐徐拆

卸羞怯，我们欢愉地把水体

冻结。

/0/08家书降B调（选二）

老虎室内乐！02

半月后，基拉韦厄的岩浆朝向公海齐

步走。捉得住异乡年，“一类歌颂爹

一类洗菜碗。”脑血捆住我额头，王

字被理性的起重臂撞瘪。将胃中酸红

拱手让给白马桶，呕吐物全部祭道德。

恰逢了个悖逆生辰的此刻，亲人的谈

吐宗教般围起我。在室内，若凡的疯

萨克斯响彻走廊，下水管道在降调中

迎宾。墙陪伴着你，墙的陈述就是室

内，而你在室内，我也在。马尔克斯

写了页关于爱情的屁话它们躺在

纸张之上，像火锅里浮泛不止的大虾

蔫儿了的眼镜表面竟站满保安。怒睁圆眼，

用剛买的矿泉水浇灌它们，看到的，是曾

努力伤害我们的北方：庄稼插满试卷，闹

钟是王八操的时间危机，按部就班地排遗；

小农的余毒，是历史层面的保身术。你继

续看：脚手架镇压了布满踟蹰的家庭晚餐

厨房内外，你还目击了令人心碎的家用电器。

而只要站在公交车的中央过道里，把手上

就長滿荊棘。你则像个排斥普通话的傻子

一样，从防水耳机里的政治民谣中，听出

「幸福」半径内全部的苦痛，你拼命减速

抵达这些苦痛。表面是镇定的其实你也猴急，

蹊跷的皮肤自何处来？你何故蜿蜒了我？

停！服药的专家听家庭医生口令！向前一步

走——！

石榴多出来的牙，虚掷了果汁的瘾；小老虎咬

碎甜牙，老蚊子掏出佩剑，二兽齐化公子身。

“前途依然黑沉沉”，煞！我脑内正在登高的情色

突然开口：“执黑五目半胜，且都得死”，

生活的容貌简单了起来，那么唯一的问题就是——

当蹦迪的人戒掉酒杯，哭泣者衔来仙人与先人

写满脏字儿的智慧大咒，是谁怒斥血缘又抚养血缘？

谁在持续下载那不敢掀起一点儿浪的、保守的海？

并说——

“且都得死”

四周

“四周”不是四边形，是六边或者更多

是三边或者更少。当四周暗下来，

谆谆教诲由穿堂风化作空调

把空气格式化。

瓷砖浅层的日语歌在叫嚣“我爱您呐知道吗”

音色就在电视机屏幕上损伤、跌打

电视机前的男子满脑子枪战，炸药包，

三级甲，上好AK，被杀死的敌方玩家。

旧闻：

“巴布琴科被刺杀于寓所门口”

家门口，稳重的案发地，

门板和猫眼注意团结。

全家福砸在镜中的影子把我双眼铆紧

我不由自主笑得幸福

学校印度系的周身时刻漂浮檀香

四周，是冷空气中乍现的童年

像市集一样，比肩元帅身手，

灼热地护起我。

但其实我四周呢，都是我医生；

被低俗的自由拿捏久了，

令我生命一部分已死在西班牙

天天向上，绝地反击，一鞠躬

给征途上的癞蛤蟆

幼师的笑声被办公室电话打断，新的公务

已降临大地。

夏季台风令学校摄入新一批留学生，

灰尘里，三五六个马戏团仍旧全年无休。

艺术装置《普通猎徒》剧照晚量ALateMeasurement

1.

入村。羞愧的人民币颂吾亿曲。

皮村上空飞机低，噪音浑如败韵。

此间天空单调递减，又缉拿

如此之多的客机，几十秒过一辆，

乖态宛如上膛枪。

早晚见墓地门前，

三四五条饿犬总不识羞，

而即便是这里，街道上

也尽是来自美妆博主的德育，

旅游大市里人人莫予毒。

“天空”，一个无法放松也不能破坏的词。

某一久远失修的夏至日，幸福是一位叛国轻骑兵，

迎着带罪又发甜的义务教育悬崖奔跑，

要怎么收获先怎麽栽——

村里八点钟，我觊觎每个路人的痛苦。

2.

“事情发展到今天，责任全在美方。”

仿佛爱人之间也乐于抖擞外交辞令，这个长镜头

正中我脑门儿：

台上七位主持人同时爱上那唯一的观众。

若究本质，互吻者是在互舔，是彼此室内的

睡衣武士，爱慕与刀牵一发而联动。

雨季的北京仍红白相斥，喜丧都该服务于人民，

因过度运行而发烫的手机，留低几多过去事

如杀虫药剂如毒汁？

胖软的腰身可不必测量，乌云业已策略化，城还是欲摧

四年过去，城门大开，你仍是节气对我的爱。

大退步的早期经验也是余生的大跃进

当我们骑车穿越中学时代：你我，好莱坞影后与NBA球星的拍档

晚景大概是，一直男一直女，随着各式敌意在社会大家庭唱跳不止。

一段咒语袭人，来自腓立比书第4章1节

我曾误认作4点1分，度量衡错误，使爱中的大词们格外高清

有限的暖锋明日将至

归途田野中央陡然出现的树，会拔高平原

而任何睡眠都可以被你的右侧环抱

且不被我的左侧环抱——一种测量。

晚来的测量体贴如刀。骑虎

游八极，读到这么一段：

切腹的大太阳

切腹的小晴朗

切腹的松下雪

切腹的树中妖

切腹的胖橘子

甜煞了切橘刀

/7/2苦肉（字面意思）Mercyofsuicide(theliteralmeaning)

食物突然温柔。

黑锅，字面意思上的黑锅，开始静烧

如你所料如你所料地变形。

无人之境不是清零，是

被选购的，字面意思上被选购的，

变成了顾客们——我们得瞭望消费，

亲临祈祷。

侣伴啊异宠啊，来换上四维的衣物

使自己看上去，远离了

在网管齿缝里打游击战的苹果

它们渗透敌阵，伪造那些

甜蜜清脆的帮扶

你不冤。循环的昼影最懂

佯装邪恶，以包庇邪恶

而夜晚来自你肥嫩的肉质打字机

噢善良的夜何苦自诩良夜

是嫌犯用你胫骨击响了军阵的爵士鼓

失事的却是我的胖头颅

晚了。原住民业已辽阔地

携高仿货假面具蜂拥而来

死囚在椅子上排开素食者的种种终结

专注地为心爱的猎物卜算。

我左半身战栗。

我左半身涂满懒散的蜂鸣。

爱，字面意思上的爱，不论东南

西北，都正在脱轨。

为了做搭建美好生态的最后一钉

我想我，字面意思上的我，需要

大量困倦，需要和你在餐后反目

需要成为卧底，鼓动粗伪的大和谐

字面意思上的和谐。

需要可以牵引或被牵引的痛苦

需要喧宾夺主。

需要不停进补。

开放天堂的是二进制，

开发地狱的也是二进制，

字面意思的天堂和地狱，

令悬挂的主席紧闭玻璃钢眼珠。

刑讯的年份，不但民主，

而且不惮于骄矜地消减为无。

就做一块苦肉去，血腥的身子事先

写满了纷繁的资格。

过期的牛奶洒在脚边就无从判断

生死，字面意思以外的生死完全该死。

布满直角的城市规划里，危机男中年

与痛经少女将不再于转角突然相遇

受苦的灵魂减半。就做一块苦肉，

却不在肉铺哭笑逗留，

屠夫之爱定是自屠

变腐，让死物C位出道

煎熬，终令你的神可以饱腹。

//2艺术装置《普通猎徒》剧照北京失靈

1.

打一个仄韵的电话，谈论的是

防盗门之外的北京：“北京欢迎你！”

口号们像台风一样万物皆偷。

邪恶的防守队员彻夜搅拌街道

伪善的行人就从市集里搬出他们

愧疚的活火山——将之搅拌

或者令其阻挡——占领街道

的两种方式。

彼时的雨是太平洋伶仃的痰，给一场雨

覆盖美食滤镜，雨仍旧令人反胃

鞋刺进我脚，焉能见红？

握紧电话报平安，话费里堆满双人舞：

“挺好的别担心！您呐？”“我？哈哈，我行！”

其实他们知道时代的雨里根本没有任何危急

我们要在播送假天气预报的内陆因燥而死去

2.

从宝钞胡同开始，诵经的解放军们计划穿帮

透明的青年在夜里骤然黏稠，用力

舔舐一面肮脏镜；镜中是，蜗速参与社运的

舞池青年、被夸赞的穿搭。他们，屠杀烟草的人

喝光国籍不同的酒，他们能真正递来宇宙的大舌头。

桥还是那桥，只是姿势正在变。

“哎这连夜修桥正经扰民！”

晚餐红辣椒粘在上衣正中央

为了饿，我供出藏身之所——歇菜的地铁轨道

——公共交通是我宫缩。

仿佛他妈的大电视机里能共享广场舞

走到哪儿都披着热闹的隐身衣

至高学府门口蠕动旅游业之噪音

叽叽喳喳呜呜哇，“儿子，

这就是北京大学！”，哇哇呜叽叽喳。

他说暑期要和福柯打交道了，书斋时日已无多；

她在学习编程，交互的风景在室内滂沱起来

归去来兮今又见，还是虚幻，云南菜淡得

缺乏理解空间，仿佛丢失了字幕；

聊竹林、港片和高考状元，聊迫降在正片里的

画外音。

“我想要温暖的性，每天

每天，持续到死。”

雕像、琐碎的摇滚乐，甚至是

自杀、顽疾，她切换底牌，

“有钱了我们一起去墨西哥吧”

都是秘密，初秋三日，编辑陷阱

已是旧事，旧事里，广告植入得厉害。

只记得那时看见地图上闪现：“圣乔治海峡”，

五个字取消了周围的一片蓝。侧个身的功夫，

那海峡不见了。

．

务必绕过天堂超市，诗云能和我在那里

连吹十瓶，体育节目端着自身叛逆的弧线，

在她脑后献世，十佳球，完美配合，

肌肉险峻的队员们，像我的班主任一样骄傲。

梁奕源的致幻和陈奕迅的致幻

不在同一阵营，人间解说员谙熟此道。

她的舌苔拒绝了情人节鲜花兜售，并幽闭地

拥抱了冥币和生肉。“送你回家好不好，回到

反邪教协会边上的旋转公寓，遗嘱不截稿。”

朋克圣地的底裤正在掉落，

同志！我们需要诵一段空白经书！

和Leo聊起莫斯科酒鬼时，毕业班鬼魂都放学了

“Wedon’tlikePutin，hedon’tlikeart.”

这位鼓手已掌握了幸福婚姻，那时

他的家世已从背部生长出来，在DDC酒吧，

舞台灯殴打他的乐队，难以在黑暗中演奏——

这便是他的人之初。

顺着莫斯科人的声带急转直下，出租车

出租一次回家的体验。道理在午夜会

顺时针急转，车载CD无限塌陷，

我突然成为改造夜晚的苦手，对星期日

束手无策。北京蚂蚁都下沉一尺了

但房价还在涨。食物要吃最辣的，因为

咱总要攀登点儿什么，马叔和鹏叔说，

“我俩人到中年，可同学你，不该

困苦于眼下如此难吃的面。”

4.

凌晨三点四分，脱俗的街道

被众人的睡眠反锁在外，没

人了，我意识不到自己走到了一个急转

弯。

电话里萌萌说她和我一样考不到北京了。

长途电话泪涟涟，给友谊强行插入奇迹。

继续往前走，四肢瘫出打探的温热触角

满耳都是“为什么为什么”和

“到底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另一些外国乐手落寞地结伴出现在胡同

为了双手合十，就把没喝完的酒摔在京城

水泥地上。“FuckOff！Idiots！”

脚上刺着马丁靴，疼，忍着，他们

在祈祷礼拜祭祀牺牲的姿势中，

用脏话抵抗生活的休止符。

妖叨（病中作）

咬紧睡衣醒来，病房之炼是

一再推迟的休息时间，柜上

养着食腐却甘甜的水鬼蕉，

医生定然怕我。医生是疾病

的译者，阅读、出版、盗印

那些排队挂号的人们；经营

两句诗：「做鬼也幸福」和

「身体健康才是镇压革命的

本钱」屁话！听诊器不会败

给我的水鬼蕉，它指点心跳

妈妈妈妈滑到我床尾替我挽

留考前的夜，「冲刺冲刺」

一片掌声里烂成绩也秩序井

然。出于惯性她谈论「幸福」

我却只想洗脸，「洗得水上

都是脸」这水就有了能在世

俗里夺冠的羞耻（以及尊严）

荣耻其实只属于我用于擦拭

的纸，只属于她遇刺的婚姻

唯有她：我发烫的奶奶，从

不带任何讥诮地对我讲话，

她的寒村在声带里换着气。

突然她唯一的一张嘴张开了

她要把她的口腔她的声音喂

给我，这使我颤悚。推倒她

的影子我看见我黑冷的爷爷

拴起两支哑默的单簧管，他

冷漠而色情的迎迓令我瞠目。

清澈不是他做事的方式，他

下命令：「和你妈一块撞墙

吧！」墙壁的冷硬非常浮于

表面，是冻坏了的晚冬和僵

在半空的雪。撞！医院

也原班人马死在这。囿于偏

爱和着魔的植株，世界只是

一袭被我们穿厌了的睡袍。

年冬艺术装置《普通猎徒》剧照Discoloration01

极速的爱。割开你的血你的重力。

我有一个雪的结构；可我是春天

你会继续歌颂这双倍的空白。

我鞭苔自己磁场里的恶兆这不可能

我回应和反省自然事物的邀约我是暴力的

我邀请你提着动脉前来受刑

（你过来了；二O一五年）

你和口红你和草叶你和扑克牌

你和夏天葬在它肺腑里的雪

我是无耻之徒抽一支伤感的烟

大街的手指抠烂你同类的脚印

绝望中你看见事物们一丝不挂

（视觉是一种易腐蚀品）

它们是富有侵略性的婴孩

比如茶叶毁灭陆羽，美捣碎你

事物的共生关系不能退订

我再一次恭敬地打开窗户抽烟

我看不见我所能看见的（爱）。

年Discoloration04

（直到枪发出不同的声音）

子弹在我的神经外翻折，子弹们

钻石们，绞缠你的善恶

爱是由你逐字写下的一次昏迷

观看或阅读就是被遮蔽

在此结构性幻觉里

我看见我未出生的女儿

被你枪毙她躺倒我听不见她哭

你动作里的诗意一字一字钉进我

我摧毁失意者们的公共交通

打穿蛇的膝盖

我向他人馈赠无条件的伤害

伤害别人我从来百发百中

这一度让我误以为

毁灭是一件容易的事

年

｜张铎瀚，九九年生于长春。不可知论者。创作以概念构架为主体，涉猎影像、声音、装置和行为表演等，目前在探索剧场，将来打算拍电影。曾获第三届全球华语大学生短诗大赛一等奖。作品曾在北京、上海、广州、平遥等地参展。

题图：艺术装置《普通猎徒》剧照

策划：程陌｜编辑：rosa（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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