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届散文精选入围作品追忆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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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我的奶奶

☆刘艳（茶陵县）

大清早，我急匆匆地坐电梯下到地下室。睡眼惺忪间，奶奶拄杖踽踽而来。我心下嘀咕：“这老太太，才七点多钟，起这么早干嘛呢！”准备叫她，一眨眼，奶奶却不见了。心神霎时回眸“奶奶--已经--离开了”。想来，奶奶离开我们已经一年多了。这个有着传奇般人生的女子，生育了众多的子女。在年纪亦步亦趋踏入八十高龄后，她每年一边念叨着自己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可活，一边积极地规划着自己来年乃至今后的生活。可是生活有那么多的意外，谁都没有想到她的生命在年冬天嘎然而止。哪怕生老病死多么平常，一众晚辈们还是无法骤然回神，坦然接受这个事实。大家清理她的遗物时,发现她还屯了几十斤茶油和菜油，一千多个煤。据她那几个固定的女伴说是她买回来不到一个月，储备来年用的。每年换季时，妹妹都会给奶奶置几身衣服。年夏天和秋天，妹妹依旧带她在裁缝店量身定做了几套衣服。每次做好送去给她试穿时，她总是满脸欢喜却感叹地说：“妹几呀，置这么多干嘛！你以前买的几套还有新的没穿呢，奶奶还不知道有几年好活，别到时浪费了。”以前每每她这样说，我们都会截住她的话，不准她说下去，说：“您身体这么好，净瞎想干嘛呢！”其实这何尝不是我们不敢想的禁区。谁能想到这话在年冬天一语成谶！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个美女。我们这些孙辈无法见证奶奶的青春时光，就连照片都只有20年前拍的以防不测之需的黑白百年照。但是从奶奶能被富庶家庭收养，即便是到了满脸褶皱的八十高龄后，轮廓仍那么清晰有型，以及她生育的10个子女的相貌、身材都是中上之姿等方面可以看出，奶奶的颜值很高。奶奶的身世坎坷。她的亲生父母是株洲县人，后移民浏阳大围山。奶奶的本家姓周。当时家里生活捉襟见肘。奶奶6岁时，父母带着她和弟弟来茶陵，她被父母换了6个银元卖给了一个无法生育的杨太太家做女儿。奶奶过了十来年衣食无忧的日子后，养父被日伪政府处死，家道中落，养母将她嫁给了大她十岁的爷爷做续弦。爷爷的第一任妻子在生孩子时难产死了，一尸两命。不知世事的奶奶嫁给爷爷后，陆续生了10个儿女。不会过日子的奶奶在爷爷的操持下，两人楞是把10个儿女养大成人，其中的艰辛和不容易可想而知。爷爷对奶奶是依惯的。爷爷对奶奶有没有爱我不知道，但是奶奶嫁给爷爷后，生了这么多儿女，经过了六零年和文化大革命，生活的重担和岁月的风云却并没有在她身上和心理碾压下沉重的痕迹。这不仅仅归功于她有良好的心态，开朗的性格，坚定的意志，更要有人为她遮风挡雨才能拥有真正的安逸。爷爷在世时，奶奶的性格不仅仅是单纯，还有些任性。家是爷爷在管，因为如果只要一有钱在她手上，她会用最快的时间花掉。奶奶嫁进门后，听说太奶奶是把她当女儿在呵护，奶奶什么事都不会做，太奶奶从不说一句重话；她败家，太奶奶会极力维护她。奶奶自己成为婆婆后，因为儿女众多，据说是从不知道如何一碗水端平的，想对谁好就对谁好，偏袒意识比较明显。所幸爷爷很睿智公平，明事理顾大局，帮她做了很多弥补，将全家的关系平衡得比较好。即便奶奶在大家眼里是多么不合格的妻子、儿媳和婆婆，这个家却由爷爷的一脉单传到枝繁叶茂，风平浪静地走过了艰难，走向了兴旺。这其中有爷爷的治家有方，大概也有奶奶的旺夫旺子吧。年爷爷离世后，奶奶仍坚持一个人居住，按她自己的话说，她有她的生活习惯和人情往来，儿子们有儿子们的世界，牙齿和舌头都会不小心磕到，何况几代人住一起！起初儿女们担心她会孤单会郁闷会因为主心骨去了有一顿没一顿基本生活没保障。没成想一个人的生活并没有让她寂寞压抑，有人笑说奶奶被爷爷约束了一辈子，爷爷不在了，她终于自己可以当家作主，反而是更自由，更放松了。她的生活是惬意和有滋有味的，几乎每天都有三五个年龄在六十至八十岁的老妪到奶奶的住所陪着奶奶一起聊天，吃饭，打牌，炸小吃什么的，消遣着她们的消遣，乐呵着她们的乐呵，日子就这样云淡风轻地过了一年又一年。许多人都说，奶奶在爷爷离开后变得越来越聪明，仿佛爷爷的睿智被她传承了。我想那大概是少了爷爷的呵护，她不得不需要成长吧！老太太本来不谙世事，在爷爷离去后，日子还是过得恣意随性。也许她的物质生活和大家眼中的高品质生活无可比性，但是奶奶自己很满足。她觉得自己儿孙满堂，不愁吃，不愁穿，又能按自己的想法独自过自己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这就最好。有时候她和别人聊家常，对那些生活不如意或和子女关系不虞的老人颇为同情，总说自己是个命好的。我想，在她的认知里，命好不是住豪宅坐豪车，不是吃山珍海味，不是穿金戴银，而是子孙满堂，能过着没有纷争的小日子，能无远虑，无近忧，能大部分的日子都愉悦开心。都说奶奶糊涂，不够聪明，我却觉得她是极睿智的。简单的生活，简单的幸福，这样足矣！对于大部分平凡人来说，这应该才是“命好”真正的定义，可惜，世人大都看不透。奶奶也不是完全没有操心的事。在她为数不多挂心的人和事中，我的婚姻大事算是她最挂心的了。因为父辈们封建思想作祟，在我适合婚嫁的年龄，父母不顾我的抗争，意图支配我的婚姻。我的生活因此遭遇了滑铁轳。那年我26岁，爷爷在那年离去。风雨飘摇过后，一向乖顺的我对个人问题产生了叛逆情绪，抱着宁缺勿滥的决心，不接受任何人对我婚姻方面提出的建议或牵线，我的个人问题因此一再被搁浅。在我跨过三十岁后，只要我在奶奶跟前且没有外人在，这老太太就会在我耳边念叨：“妹几，你不小了，遇到合适的男娃，就考虑结婚，早点生个娃吧。奶奶老了，没几年好活了，让奶奶看到你有着落了，到时走也能走得安心，就算哪天去见你爷爷的时候，和你爷爷也好有个交待。“每听到她如是说，看到她难以见到的愁眉苦脸的样子，我的心都会特别揪特别哽。所幸在她有生之年，我解决了终身大事，并且有了可爱的孩子。我记得在我还不知道是否怀孕的那个月，奶奶已经在对外宣扬我怀孕的消息。有次表妹摸着我的肚子问我什么时候怀孕的，我还莫名其妙说没有，表妹很诧异，说奶奶说我怀孕了。我无奈地一笑了之，当作是她的心有所盼，口有所宣。那时候正是中元节，奶奶甚至当着全家一众女眷们说她在爷爷像前和爷爷说了，让他给我送个儿子过来。我彻底无语了，这么幼稚迷信的老太太！神奇的是，没过一个星期，经过测定，我真的怀孕了。怀孕的后阶段，她隔三岔五地就会念叨着自己又作了个什么梦，并以此猜测我是生男还是生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生下孩子回家的那天，奶奶早早地坐到大厅翘首期盼，回来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抱着孩子到爷爷像前烧香，做揖。那一刻，我心中止不住的泪都掩不了我满心的愧，老太太是有多盼望着呀！奶奶，若是不能让您在有生之年看到我结婚生子，我今后又该如何原谅自己如何迈过心里的那道坎积极地面对生活！奶奶对人在物质上从不吝啬，甚至有些挥霍。用别人的话说，奶奶在用钱方面，手太松了。她每个月的开支一般在两千块左右，印象中，有一次她身上有4千块。一个月没到，就嚷嚷着没钱，要叔叔给她取钱。大家惊讶她挥霍程度的同时，也在揣测她是不是被别人骗了。因为她的大气不拘小节，才能让那么多老妪以她为中心，自动把她的住所当作她们的休闲中心。但凡她那里有什么好吃的，她都会第一时间分给在她那里休闲的人们尝，如果有人不好意思吃，她还会劝人家：“吃吧，我一个人又吃不完，收久坏了就可惜了。”奶奶的钱用得快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喜欢乱买东西。一些年纪偏大点的小贩如果有卖不完的菜，就全送到奶奶这里，奶奶不管菜好菜坏，照单全收，买了后，基本上是扔的扔，送的送。儿孙们说她，让她别有用没用的买一大堆，她老人家总会皱着眉头苦着脸说人家卖菜的也可怜，挣几个钱不容易等等什么的。让人忍不住为她没原则且泛滥的同情心头疼，却又劝不动她。大家拿她没辙，只能随她去，横竖折腾的是钱，她开心就好。孙子辈及重孙辈中的娃娃们平时也喜欢在她那里转悠玩乐。孩子们在父母那有愿望没有满足的，只要跑到她跟前和她一嘟哝，她会不遗余力去满足孩子们。孩子们乐了，她就开心地哈哈笑。哪怕事后会被孩子父母责怪她没有原则地惯着孩子，她都毫不介意，还理直气壮地说：吃点有啥！就怕娃不吃，哪那么多讲究，啥都吃身体才更好呢！”奶奶早年对妈妈这个儿媳妇是不怎么好的，原因是妈妈生了3个女儿。在老一辈的观念里，重男轻女的思想相当严重。妈妈因此受了很多气，吃了很多苦。随着时间的推移，妈妈的善良勤劳让奶奶和妈妈越来越亲近，我们三姐妹对老人家的孝顺也让她对生女儿颇多赞赏。如果有人家里生了个女儿比较沮丧，她会和人家说生女儿贴心，有良心，知冷知热等种种好处，然后会大着嗓门举我们三姐妹的例，话里话外赞不绝口，一点也不顾忌旁边的人会有什么想法！年夏天，我生孩子在家休产假，每次在奶奶的住处坐坐，她总会说让她抱抱娃娃，孩子好动，我看着她那身体，生怕她抱不稳。她却总会慈爱地说“放心，奶奶抱得动”。每次看她抱着娃娃那小心谨慎有点吃力的样子，我的心还是悬着。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感受到谈吐清晰，声音宏亮的奶奶的确老了。产假快休完时，奶奶屡次和我说“妹几，你妈妈年纪不小了，腰腿也不怎么好，你爸爸又什么家务都不会做，奶奶老了，想帮也帮不了你什么。你如果去上班了，一定要请个保姆帮衬着你妈妈，不然你妈妈太辛苦。别到时候小的没照顾好，还把老的累坏了。每次她说这话都那么情真意切，眉眼中颇多担忧，对妈妈的关心之情溢于言表。我心中的感动不止一点点。没想到奶奶年纪一大把了，老了老了却益发地会心疼儿媳妇了。奶奶很爱吃安安的粉丝肉包。她想吃的时候就会叫我下班回来顺路给她带。安安的包子卖得很俏，如果等我下班再去买的话早就没有了，所以我每次只能预订，下班后再去取。每次买给她，她都执意要给我钱，还说“蠢妹几，奶奶又不是没钱，老是让你出钱给我买，奶奶以后都不敢叫你买了”之类的话，我只能用“你孙女哪里就差这十几二十块钱用，买包子的钱还是有的”之类的话搪塞她。因为我不肯拿她的钱，她还真的托别人去买过，有时候是店子里的厨师，有时候是保安，但是他们因为不认识包子铺在哪里，大多时候带回来的不是安安的包子。后来，老太太还是会叫我帮她捎带包子。生孩子以后，因为带孩子诸多不便，我去买包子的次数少之又少。奶奶大概也知道，很少在我跟前说想吃包子了。在她离世的前两天中午，吃中饭时，妈妈说起婶婶做了包子，给她送去几个让她尝尝，她吃了后和邻居说还是没有安安的包子好吃。我不禁嘀咕了一句：“这老太太，有的吃还嫌这嫌那，让她别嘴碎，哪天得空了我再去给她带些回来。”想不到，当天午饭时，她医院，更让人猝不及防的是这次不适，竟然会那么快带去她的生命。想吃安安的包子这一小小的心愿，竟成了奶奶的遗愿！奶奶，您可知道，这件事在您离世后让我一度自责，早知道，我怎么着也要去给您买您爱吃的粉丝肉包，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奶奶只住了两天院，可是这两天院住得惊心动魄。医院时，只是像往年一样，有些心头痛，大家都没有当一回事，认为只是老毛病，住个几天就能恢复。谁知道，这次这个老毛病居然夺去了她的生命！由于子女们都比较忙，没有人有空一直守在病床边，父辈们在奶奶一进院时就请了个二十四小时照顾的护工。奶奶的老毛病是心脏病，夺去她生命的是心梗。当天晚上，医生就告知已经阻塞超过一半。虽然用的是最好的药，医院和父辈们也商量过多种救治方案，可是已经无力回天。短短两天时间，医院里下了多次病危通知，甚至建议家属将病人出院回家。父辈们明确表示：一定要尽全力抢救到最后一刻。奶奶严重晕车，父医院的想法也成了泡影。奶奶正常情况下都无法坐长途车，这状况，更没有人敢冒这个险。第二天，医院告知家属，奶奶最多只能拖半个月左右。当天晚上，奶奶又经历了几次抢救，在死亡边缘一次次挣扎。短短一天多时间，奶奶的情况瞬息万变，让人不得不面对奶奶时日不多的事实。第三天上午，在家医院。我去时，因为刚经历了一次心痛，奶奶有点苍白，很安静。我和姐姐叫她，看着她努力地笑了一下，我的心一瞬间疼了，鼻子刹那间酸了，眼眶也忍不住热了。怕她看到多心，我连忙从病房里退出来。奶奶最终只熬到了这天中午两点多。这一天，是妹妹的儿子做满月酒的日子。如果不是有这天是重孙儿好日子的信念一直在支撑她，我想她是撑不过这整整两天的。虽然她是如此热爱生命，热爱生活，可是病痛的折磨何其不堪我们无法感同身受！两天的时间，她表达的最多的就是太痛了，痛得想放弃了.....虽然她没有明说让子女准备她的身后事，可是事后姑姑们说她疼痛缓过来的时候，让小姑姑帮她把家里医院来揣在身上，按照老习俗，那是以备不时之需。她和四姑姑说这次可能真的迈不过这个坎，并和姑姑说起了她发病之前爷爷曾托梦给她要带她走，说完她长叹了一口气。奶奶，我能想见您的万般无奈，无限留恋。我知道您还是舍不得这一大堆的子子孙孙，您多次叨唠想看到子孙中的娃娃们长大的样子，可惜不知道还能看几年的那些话似还在耳边回响......奶奶的身后事办得很热闹。她在人世间停留的这最后七天，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好天气。外人都说能晴这么久是因为她爱热闹且心疼子孙。天气好，子孙多，无疑，送她离去办得很是体面，可是奶奶，您终归已不在，这场热闹只是晚辈们的聊以自慰而已。奶奶，您离去后，您的儿孙们很多人都说梦见过您。您，却从未曾入过我的梦！可是，您在我心里依然是那么清晰。我老是不由自主想起您的蹒跚身影，您的爽朗笑声，您的谆谆教诲。每经过您的门前，我都会习惯性往您房里看，虽已物是人非！每看到您昔日的女伴们，我就会羡慕：要是您还在，您也还是像住常一样坐在门口用那豪迈的嗓门和她们谈笑风声吧！每遇到那些老态龙钟走路颤颤微微的古稀老人，我就会忍不住为您遗憾：为什么您的身体看起来比她们硬朗，却捱不过那看似不要紧的病！每看到您和爷爷挂在墙上的相片，我总会有片刻地驻足，心里那丝丝的惆怅纠结会化成难过弥漫开来，充盈整个心间......一直不喜龙应台的《目送》，不喜里面的离殇表达的过于透骨。奶奶离开后，其中的那段“所谓的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份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必追。”却总是萦绕在我心间，有意无意地拨动着我的心弦。每念及此，心中的无限怅惘如雨雾般飘散，最终化成了数不清、道不明的唏嘘感慨。奶奶，您的离去隔断了我们祖孙相处的缘份，这份祖孙情却如陈酒般香醇浑厚，让我不能释怀，无法割舍。奶奶，这辈子，您已只能刻在我的心里，如果有来生，我们是否还会相逢？若相遇，我们又会邂逅在人海中的哪个角落......创作背景：奶奶过世后，总想说说她的故事，却因为这样那样的事，一再搁浅了。今年清明前后，我下决心开了个头，思路总是被日常琐事打断，文章表达的很不尽人意，奶奶的形象无法清晰地跃然纸上，但我希望读者能从中感受到我对奶奶的怀念以及奶奶对我乃至她所有子孙后代的爱护之情。作者简介：刘艳，女，年生，茶陵县市场监督管理局.中国当代散文精选

第三届《中国当代散文精选》篇征稿大赛

随着中国散文的繁荣与发展，新秀不断地涌现，为全面反映当代散文在繁荣社会主义文学事业方面作出的努力及贡献，集中展示当代散文家及散文创作的整体阵营和整体水平，继续推出新人、新作，壮大散文创作队伍，进一步推进当代散文的研讨、交流和发展，并用与时俱进的眼光去洞察和认识社会，激发广大散文作者用智慧和才华去肩负使命和重任。基于此，我们组织名人、名家，投入巨大的物力、财力，编纂《中国当代散文精选》篇卷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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